棋牌平台,棋牌官网网站,棋牌游戏APP下载国庆长假一结束,周杰伦上海演唱会即将上演。线上线下,似乎并没有此前同一场地另一场演唱会那么紧绷。
八月下旬的上海,见证了一场时代少年团粉丝与安保管理者的斗智斗勇:被明令禁止的物品绑在身上,缝进娃娃里,先交两个转移保安注意力再瞒天过海带进真家伙……
粉丝们不会在乎路人如何震惊和怎么评价,他们的目的很简单:把灯牌带进去,让偶像看到专属的颜色和与粉丝间的“密语”。
从如今仍活跃的“超级女声”初代偶像,到时代少年团等“养成系”崭露头角,小小一个灯牌,见证了粉丝力量的浮沉。
有关注英国六七十年代“饭圈女孩”为了披头士乐队呐喊尖叫追机晕倒的文化研究这样写:“你叫得越响,人们就越是不可能忘记粉丝的力量,当尖叫声压过音乐的时候,那么演出的就是粉丝而不是乐队了。”
“追星族”这个词语在《人民日报》首次出现的22年后,“粉丝”的力量第一次为大众所真正正视。
所有为内娱撰写编年史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年份,起笔总要这样开始:2005年,“超级女声”这档节目带着被它吸引的、数量前所未有的偶像“选民”们,宣告了内娱粉丝文化的时代正式到来。
谈论一种大众文化时,我们必不能绕过它所身处的时代。按照当下社交平台风靡的形容,“超女”的横空出世,有种“经济上行期的美”。对国内偶像产业而言,不是上行而是新生。国内市场经济发展十余年,资本的力量蠢蠢欲动,试图和大众一起完成一场更高亢的“合谋”。
日本杰尼斯事务所高歌三十年,H.O.T、Super Junior、少女时代等韩流席卷世界,偶像工业早有样本,国内却只有零星不算成功的尝试,这只肥美的螃蟹等待大胆的人去啃。连大众媒介也已经做好了造星的准备,电视媒体正值黄金年代,2004年初试水选秀后,一路高歌的湖南台有信心也有能量推出全民的偶像,互联网媒介方兴未艾,成立于2004超女时期的“超级女声吧”,在节目播出时期彻底火爆互联网,最高峰时刻,平均每秒钟就有4个人同时发帖。
在贴吧这个共同兴趣空间里,原本分散在各地的粉丝聚到了一起。除美工组、手绘组、数据组等线上应援方式之外,贴吧还按照地域组成后援会,用于组织线下活动。因为选票要靠粉丝打投,甚至还有“外交组”在不同偶像贴吧里“合纵连横”。
贴吧文化的影响是长久的,即使是在它已经大为式微的当下,依然有相当一批偶像粉丝的后援会顶着“大吧”的名字,好像上个时代留下的遗迹。
线上与线下,粉丝们第一次找到了团结在一起的办法。如野火燎原,2005年,无论你看不看这些新兴偶像,疯狂的粉丝总有办法让你看到他们。不少人谈起当年的疯狂,还要举例说,为了给喜爱的选手投票,“甚至跑到街上去借陌生人的手机”。
那年的超级女声总决赛一共投了900万票,李宇春以350多万票夺冠。每张票要一元的短信费,光投票就花了近千万。
伴随着粉丝在贴吧这样的线上平台相聚,应援物这一概念也自然地移植到了内娱的土壤。应援这个概念,是日韩偶像文化的舶来品,意指通过各种可见形式表达对偶像的支持。从H.O.T时代起,韩国粉丝就会通过订购现场灯牌、统一服装应援物、应援色或者场外捐钱捐物等方式支持偶像的演唱会。
人性似乎从未改变,在偶像文化刚刚形成的当时,粉丝们的狂热就并不逊色于今天。应援的比拼、竞争意味也初现雏形:在投票阶段,粉丝们就会制作海报横幅,送小礼物,以求得“路人”对自己偶像的支持。比完赛后的全国巡演,粉丝们同样会争地盘、排方阵,举出不同象征色的应援物,用最直观的方式来比谁的人气高。
只不过,对这些偶像来说,脱离节目时的厮杀场域,人生渐渐也没有交错。偶像们或成为一时明星,或很快星光陨落,粉丝们纵有千般热情,也没了特定的比拼对象。失去战场的应援物,暂时沉寂在公众视野中,只作为粉丝群体内的常规附属品存在。
2010年,最传统的选秀模式遭遇了它的“七年之痒”:无论是《快乐男声》还是《花儿朵朵》,都没有带来预期效果。2012年,湖南卫视暂停举办了一年“快男”“快女”的选秀。
但内娱已经准备好迎接它新的偶像。一边,“韩流”归国第一人韩庚已经发了新专辑、演了新电影,距离他的后辈、开启真正“顶流”时代的偶像鹿晗复刻前辈之路只有两年;另一边,两个十二岁的重庆小男孩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关注,一年后,他们将和易烊千玺组成三人组合“TFBOYS”出道,内娱“养成系”偶像初见雏形。
某种意义上,这两组偶像颇有互文之意。诞生了TFBOYS组合的时代峰峻,正是模仿了杰尼斯事务所的练习生出道和运营模式,又和韩庚鹿晗等人出身的SM公司家族练习生有相同之处,不过是加入了更本土化的全景式“养成”。
2012年,王俊凯和王源的翻唱视频《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》让时代峰峻第一次注意到这两个青涩的小男孩。这个视频仅仅在新浪微博的转发量就超过8万次,截至2012年9月,视频网络总点击量超过500万次。
这一年,迈入上升黄金期的新浪微博捧出了姚晨等红极一时的微博女王,也为追星人准备了新的练兵场。电视媒体在衰落,但互联网接过了造星的一棒。
“数据”这一概念被引入了追星的核心动作。在上个时代,脱离节目给定的特定时间空间,人气高低是一个无从比较的概念。但从微博时代开始,偶像每一条微博转发、评论、点赞数据都能被直观看见。粉丝的重要性变得更为清晰可见:你打下的每一条转发,都变成偶像人气的基石;而且行动更容易、成本更低,既不需要一张新专辑,也不需要登上某个节目,你只要打开微博动动手指。
养成系粉丝有一首必听金曲,源头就是2017年TFBOYS发表的歌曲《不完美小孩》,完美揭示了养成系偶像与粉丝间情感连接的核心:
“当我必须像个完美的小孩,满足所有人的期待,你却好像,格外欣赏,我犯错犯傻的模样。”
在TFBOYS的快速崛起之路上,2014年音悦台颁发的音悦V榜直播人气歌手奖可视为一个标志性事件。当时的负责人张斗在接受《中国企业家杂志》采访时承认,原本想过要把奖颁给当时更有人气积累的韩国男团SJM,“拿音悦台最重要的大奖去赌一个出道才7个月的新组合”无疑具有风险,但他最终做了这个决定。他回想起最初检查打榜数据时,TFBOYS的粉丝们掏出了真金白银和足够多的粉丝人头,没有任何注水的部分。
主流开始认可TFBOYS。而粉丝成为了这三个不完美小孩成长的关键变量。不同于传统追星族在仰望一个“神明”,很多养成系的粉丝愿意挡在偶像的身前,无论是指责公司的运营不够有长远眼光、不利于偶像未来发展,还是尽自己所能为偶像争取资源,粉丝都更倾向于扮演一个“保护者”角色。
从练习生出道的这一代偶像,“养成”“成长”的过程,不再隐匿于幕后。粉丝将越发有能力影响他们的地位、待遇,甚至越过任何平台,直接插手“制造偶像”的全环节。
这和先前偶像“造神”运动的逻辑并不相似。之前的粉丝群体,仍以给偶像赋魅为核心玩法,重点是故事要怎么讲。但进入新的工业时代,更重要的事情变成了数据要怎么做。
这一变化,事实上很大程度地弱化了偶像的资质差异,因为粉丝能够用数据行动参与进制造偶像的环节,而这种共创又是在平台的规则之下完成。第三代粉丝群体的核心要素变成了平台(数据和算法),其余要素则经由平台发生关联。明星演变为偶像,作品不再重要,饭圈结构的中心变成了由平台和资本控制的“可量化情感”。
数据逻辑贯穿了接下来的整个偶像时代,并且在团体秀中不断进化,喂养出唯粉、团粉、CP粉等粉丝内部群体身份的分化。饭圈将成为一个架构更严密、生态更复杂的社会组织。
很多“四叶草”(TFBOYS团粉名称)最伤感的事情是,当年一起长大的三个孩子,后来在周年演唱会上,已经很难再现当年的笑容。
与之相呼应的是,在象征着个人应援色的蓝绿红三色灯牌大战成为TFBOYS出道十周年演唱会上最吸引眼球的战斗时,象征着团粉的橙色应援牌从未占据过较大的区域——一目了然,团粉已经不再是声量最高、最重要的存在。
但是恐怕即使是团粉自己也知道,如今的局面,正是在漫长的十年里一步步分化出来的。
随着数据与资源变得更加可视,偶像工业逐渐成熟,唯粉和团粉之争,变成了每个团体都要面临的问题。
就像谁也没法敲定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,有团粉的地方就有唯粉。甚至,有时候公司会有意地推波助澜这种分化。比如推出个人应援色:这意味着唯粉获得了自己的身份标志;比如会在演唱会的纪录片里,有意无意地让镜头带过灯牌,这象征着一种“认证”,粉丝的努力被偶像看到,于是爱不是单向输出和供给,而是“双向奔赴”。
更残酷的竞争还在后面。初代偶像和互联网释放的早期红利过去,二代偶像们面临着更商业化的考量。比如时代峰峻培养的二代成员,也就是时代少年团,需要真刀真枪地打一场“出道战”,以粉丝投票的数量,来评定团内成员有哪些人以及团内的C位(centre,也就是核心位)和排序。最终C位出道的马嘉祺,其粉丝自称全程打投总额达700万元。
与之几乎在同期的,是以偶像练习生为代表的“101”系选秀。从2018年起,这一选秀热度居高不下,粉丝变成“制作人”,一百多名练习生参与竞争。和时代少年团等相似,他们也需要争夺最终的成团名额,以及相对应的位次,这关系到他们日后的组合活动中,每个人能被分配到的资源和镜头。
看过《鱿鱼游戏》等影视剧的恐怕一眼能看出既视感,这是偶像工业自己的“大逃杀”。
不少粉丝抱着“买股”(选择自己认为有潜质的偶像)的观赏心态而来,却在持续的关注、投入,以及公司有意无意分化、引导的过程中,慢慢将个人的认同与荣誉,同偶像的沉浮捆绑在了一起。偶像的得即为自己的得,偶像的失也是自己的失;而资源终究有限,同一团内更是如此,于是“对家”的概念诞生,对家的得成了自己的失,对家的失则会代换为自己的得——粉圈的零和博弈。
人心很难不因此摇动,同一个团内,唯粉就此诞生。身份的确认也随之变得重要。同一场演唱会,票应该分给谁?同一个见面机会,应援物放心给谁?谁能带领粉丝“冲锋”?越纯洁,越单一,越可信,越能结成稳固的同盟。
而竞争的逻辑,将贯穿始终。谁的偶像更配得到这个C位?谁的偶像应该有更多的演艺资源?谁的偶像才是被亏待的那个?粉丝们会认为,饭圈的力量将决定这个答案。
将自己定性为保护者的粉丝,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偶像的证明。大粉的终极杀手锏,就是说出那句——难道你希望他看到满场都是别家的灯牌吗?
不少饭圈的负面新闻都是在这样的心态下催化:直接导致《青春有你3》停播的“倒奶”事件,最核心的动机也是粉丝为了给偶像打投,过量购买赞助方饮料,喝不完的奶饮料,哗哗流进了下水道。事件曝光之后,相关组织平台被直接约谈,“倒奶”事件被视为饭圈极化的典型体现,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后续同类打投选秀节目的播出。
至此,灯牌大战的核心构成要件已经清晰明了:它需要足够忠诚和有保护欲的粉丝,需要相对被动和脆弱的偶像,也需要团内强竞争始终存在,去喂养你死我活的唯粉生长。
灯牌在其中的关键性在于,它是竞争资本最直观的具象:它可以代表人头数,这意味着偶像的流量人气;它可以代表粉丝来到线下的能力,这意味着粉丝的忠诚度和氪金能力;它是直接的、清晰的、一目了然的,在演唱会开始后一小时,营销号就可能搬运内场不同视角的“灯海”,对粉丝来说,这意味着“出圈”“被看到”时自己偶像的地位。
甚至,对灯牌进场馆查得越严,越能让一部分粉丝兴奋:忠诚度的另一个来源是对抗感。藏匿灯牌如谍战刚好满足自我牺牲的表演欲,谁敢说当段子齐飞的时候,个中参与者没有一种“全体目光向我看齐”的兴奋感?
而表面的禁止、严查,还倒逼了技术进步。义乌商家永不止步,灯牌的升级速度以年计算,材质从亚克力变成普通布料,不断变得更轻薄、更小、更方便藏匿。到现在,灯牌折起来只相当于一部手机的一半。
很难想象这么小的灯牌可能要用到几十个电池。在公开报道里,一次性背三百个电池的粉丝也不在少数。“改良”后的灯牌亮度远超普通的应援棒,这就像剧场效应,一个灯牌亮起来了,于是其他所有的灯牌不能比它更暗。
至今仍被内娱营销号们津津乐道的2023年西安TFBOYS出道十周年演唱会的灯牌大战,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。
那一天段子和事实齐飞,连警情通报都一本正经写,“歌迷为抢占有利位置打架”。要知道,在开战前, “倒奶事件”和随之而来的“饭圈”清朗行动已经过了两年,选秀也趋于沉寂,内娱的这种“真人快打”场景,基本停留在颁奖典礼上的小规模竞争。
但这一切都拦不住粉丝对“最后一舞”的热情:所有人心知肚明,在这场演唱会之后,TFBOYS极大可能不会同台共聚,今晚就是灯牌大战最后的决战。
但如果你问最后谁赢了,那么结果是,每一家都宣布了自己的胜利:这是灯牌大战另一个心照不宣的逻辑,话术总能更新,照片总有角度,所以只要参与进来,这份“我为偶像做了很多”的幻象就不会倒塌。
对于粉丝来说,这种竞争并不是非理性的,而是恰恰相反。他们讨厌被扁平地认为“脑残粉”。正如一个粉丝在接受采访时所说,“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,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,是经过数字统计以后再定下的方案……我们的目标是投资商,是业内人士,是做到现象级,震惊业内” 。
不难看出,这种理想图景,最终的受益者仍是偶像。粉丝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,来凝聚粉丝内部的共识,打败假想的敌人。这个过程让粉丝紧紧地团结在一起,去心甘情愿为偶像奉献更多。
甚至有更现实的,饭圈的结构也催生了一批职业粉丝:他们可能来自公司,也可能是找到了生财之道。他们既可能“催氪”,让偶像和公司获得更大的利益,也可能从饭圈的活动里为自己谋取收益:兜售灯牌等应援物、开展共享计划,然后成为这场流量之战的链条里,同样能收割下游的一个环节。
没有粉丝觉得荒诞和不对劲吗?当然有。很多散粉会普通地去看一场演唱会,也会抱怨内场前排的灯牌挡住了自己的视线,但狂热的粉丝们并不在乎这些声音。相反,为偶像的付出会让他们站上论功行赏的道德高地,“你没有做这些,就不要指责愿意做的人”。饭圈的话语权依然会按照贡献论功行赏,抗拒这个结构,就也无法真正被这个结构认可。
很难说这个过程里粉丝到底收获了什么。感性一点讲,既然时间怎么过都会流逝,一部分粉丝就会选择花在偶像身上,寄希望于用一束光,把自己照亮;而更实际的情况是,身处其中的个体,很可能要在脱离这套精心的叙事后,才会用一个新的视角看待过去的疯狂。